【双宇电台】Legal Intern 04
Chapter 04 无欲则刚
01
等周柯宇跟着郑主任去会议中心上课了，尹浩宇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。其实，周柯宇不去郑主任的课程旁听，可能后果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，毕竟自己的情况跟周柯宇并不完全相同，但是尹浩宇不敢赌。
虽然，尹浩宇知道周柯宇家里有在法院系统工作的、或者说有能说得上话的人，但就是那一丝丝不确定也足够让他紧张。相处的这些日子，尹浩宇感受得到，周柯宇不愿在陈旧规则里妥协，尽管他掩饰的很好，可是很多细节都印证了尹浩宇的想法。也正因为如此，周柯宇的做法很有可能会让他被反伤，就像几个月前的自己：明明没有做错什么，却到头来对也是错，错也是错……
而冷静下来的尹浩宇也有一些纳闷，自己被伤到这样，明明已经心如止水了，为什么还是在周柯宇遇到问题的时候，第一时间被拨动了情绪。明明他只想好好完成好这次司法解释上会之前的工作，而不再与其他人产生牵扯，为什么从见到周柯宇第一面，就一次一次因为他而牵绊思绪？会去在意他的背景，会去在意他有没有认真工作，会去在意他午饭挑食……
尹浩宇脑子混乱了一下午，自然综述要看的论文也没读多少，就在他想着周末加班是板上钉钉了的时候，郑主任和周柯宇一起回来了。
郑主任跟着周柯宇进了他们办公室，尹浩宇赶紧站起来打招呼。
“浩宇啊，最近工作挺好的吧？”
“嗯，都挺好。”虽然尹浩宇带着礼貌的笑容，但是周柯宇抬眼，却感受到他恰到好处的客气和抗拒。
“前两天好像没见你。”郑主任看起来并不是一时兴起来他们办公室，反而是有备而来的样子。
“对，我去面试了，向白老师请过假。”尹浩宇点头。
“哦，我说呢……你跟小周搭档的挺好吧？”
“挺好。”尹浩宇秉持着不多说一个字的态度继续点头。
“学长帮了我很多呢。”周柯宇赶紧帮腔了一下。
“小周是个好青年啊，长得好，人品也好，你俩一起，我也放心。”
郑主任这话说的听起来没什么问题，但周柯宇就是觉得浑身不舒服。而且，周柯宇听得出来她还在有意挑拨些什么。于是，周柯宇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又笑起来，说：“学长比我优秀多了，我还摸不着门道呢，平时多亏他帮我。”
“柯宇谦虚了，我们俩互帮互助，我也跟他学习了很多。”尹浩宇侧身看了看周柯宇，正巧他也在看自己，这时候尹浩宇的笑容终于到了眼底。
“小周确实是优秀，不愧是C大选出来的，不像现在很多人，带着追星的心态来工作，搞得跟朝圣一样，你说对不对，浩宇？”郑主任这句话问出来，周柯宇是真的明白为什么她要突然来自己办公室了，虽然她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，但是却让周柯宇觉得恶心起来。
尹浩宇更是在听到她后半句话的时候表情就僵硬了，然后硬撑着没有让微笑垮下来，认真地站在那里，没有说话。
而郑主任却还没有说尽兴：“我也不像你们白老师那么高调，老是出去讲课什么的，只是吸引年轻人的注意而已，我们在这里还是要做好本职工作。”
周柯宇的恶心已经变成了厌恶。刚才三个小时的课程，跟前天白老师课程他意犹未尽完全不同，周柯宇几乎是忍过来的，内容的空洞就先不说了，就连几个制度也解释地虚无缥缈，一看就是不是自己亲自参与的项目，所以只能蜻蜓点水地吹嘘一番。而此时，她在这间屋子里先讽刺了尹浩宇，又明着踩了自己的偶像，这让他不能忍了。
但是，就在周柯宇抬头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，他隔着郑主任，看到尹浩宇在朝着自己使眼色，于是他只能隐忍不发。
虽然没有得到继续“对谈”的回应，不过郑主任心里的不忿也表达了不少，她看了看尹浩宇说到：“那行吧，也快下班了，好好享受周末吧。”接着走了出去。
尹浩宇跟着去把门关上，然后深呼了一口气，觉得无比厌倦这里，也厌倦自己刚才的逆来顺受，可是他还是很庆幸刚才周柯宇没有冲动。
“学长……”周柯宇看着在门边没动的尹浩宇，轻声唤他。
“Daniel，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让你一定要跟着去了吗？”尹浩宇没有转身，只是非常小声的问了一句，接着也没等周柯宇回应，继续说：“否则，跟我一起挨骂的就是你了……”
周柯宇愣住了，他刚才只顾着愤怒，却没想过郑主任搞这一出的原因。想来是她受不了本来在自己手下的人，变成了跟自己平级，而且这个人还年轻有为，既有领导赏识、又在年轻法学生中声名远播……跟她一比，自己仿佛就是个可有可无的陪衬……而自己前天去了白老师的课程，如果今天不去她的，那显然有站队的嫌疑，而且还会被认为是对郑主任的无视。
想到这里，周柯宇觉得后背发凉，自己是躲过了一次暗戳戳的争斗，而且全赖尹浩宇的提醒和强制要求。但是，从周柯宇的角度看过去，尹浩宇扶着门把手的身影却无比疲惫。
周柯宇下意识地上前了一步，而尹浩宇此刻也转过来了身，背靠着门板，伸出手指，指了指地面，苦笑了一下说到：“在这里，只完成好工作，是远远不够的。”
02
周末，周柯宇被舅舅从宿舍接到家里吃饭，路上舅舅就觉得不太对劲，因为上车打了招呼之后周柯宇就没怎么说话。到了家里，吃到了他一向爱吃的菜，周柯宇的脸上才有了点笑容。
“柯宇，单位发生什么事了吗？”舅舅毕竟是老江湖了，开门见山。
“舅舅，我们研究室的……就是他们领导之间关系，到底是怎么回事？”周柯宇也没有避讳。
“哦，你说这个问题啊……”舅舅喝了口汤，放下汤匙后，缓缓道来：“你们白主任是毕业就在这儿了，一路以来的成绩大家是有目共睹的，升职是理所当然的。至于郑主任，她原来在地方法院，遴选上来之后一直在政治部工作，到研究室当副主任还不到两年。”
“原来是半路出家，难怪……”周柯宇有些了然。
“从专业角度，她肯定是没法儿跟白主任比了，不过研究室一直没有正主任，所以她来了之后一直主持工作……”
“可是，现在所有的成果和文件都要她的名字在第一个。”周柯宇替舅舅说出了关键问题。
其实通过周柯宇问的问题，舅舅大概感觉到工作中困扰周柯宇的事情是什么了，不过他也想看看周柯宇自己会怎么处理，所以恰到好处地停了下来，把话题岔到了探讨怎么做火龙果派的事情上。
周柯宇意兴阑珊地回到宿舍，就看到奥斯卡和庆怜凑在同一台电脑前面在看什么，他也没什么兴趣参与，只想好好睡一觉，但是这个想法并没有成功。
“周柯宇，你看过上一批优秀实习生的名单吗？”奥斯卡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，神秘兮兮地看着周柯宇。
“没有，你又听说什么了？”
“去，我天天只有小道消息吗？”奥斯卡故作不满地瞅着周柯宇，“这个当时在官网公示了呢，我看了看，基本都是留下来没走的实习生。”
“哦？给我看看……”周柯宇突然来了兴致，也凑到了电脑前，趴在庆怜脑袋上方，把那几个名字来来回回看了几遍，没有尹浩宇。
“上次跟你一起来一区的学长，好像不在这个名单里。”庆怜对着坐回自己座位的周柯宇说到。
“嗯。”周柯宇面色又冷了一些，“这个名单，在那个部门公示的？”
“政治部，咱们实习生不是都归政治部管理吗？”奥斯卡说的是事实。
又是政治部，周柯宇觉得今天听到这个部门的频率有点高。或许，那些自己没想明白的问题，在官网能知道一些蛛丝马迹，想到这里，周柯宇立刻转身，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，开始搜索官网上之前关于实习生的新闻和公告。
上一批实习生报到那天的座谈会、出去参观下级法院的照片、去法院博物馆的党日活动、参与庭审的实地学习……周柯宇一页一页看过去，在那些合影里，他总是能第一时间找到尹浩宇，同时他也发现照片里的尹浩宇都是笑容满满、非常精神的样子。
“周柯宇，我们找个时间，跟学长一起吃个饭吧？”奥斯卡看周柯宇盯着电脑半天没动地方，于是轻轻拍了拍他肩头。
“谁？”有些没反应过来，周柯宇茫然地抬头看向奥斯卡。
奥斯卡真的一个大无语：“尹浩宇学长啊，毕竟之后我和庆怜要轮岗过去，提前认识一下嘛，也好了解一下基本情况。”
“我同意！”庆怜在一边举手表示赞同。
“哦，可以，等我下周问问，感觉他好像挺忙的。”周柯宇觉得这个提议挺好，他虽然天天都跟尹浩宇一起出食堂吃午饭，但是聊天的内容也并不多，他们四个人一起的话，气氛能活跃一点吧。
相比于周柯宇周末的轻松，尹浩宇则要忙活多了。周六他跟周柯宇一起去办公室加班，写完了他们俩周一要交的参赛论文综述，接着又回到学校图书馆一刻不停地改书稿，伯远觉得自己这个已经确定要延毕学生过得都没有尹浩宇惨……
03
周柯宇实习的第三周，在一个突然降温的周一清早拉开了序幕。因为气温骤降，今天早餐时的食堂里，热粥和热汤格外受欢迎，周柯宇去盛汤的时候不小心被锅边烫到了手指，他顿时龇牙咧嘴地去洗手池冲冷水，但是通红的手指只能在水流中暂时缓解一下疼痛，等到他回到饭桌前，那火辣辣的感觉真的是让他觉得饭都不香了。
一个上午，尹浩宇发现周柯宇时不时就会甩两下手，但是看上去他表情挺正常的，所以也没具体问他到底什么情况。
下午，尹浩宇要去一区给几份文件盖章，还要送他们部门的固定资产汇总表，所以算计着时间午休之后就走了。而周柯宇则被叫到白主任办公室，跟其他两位办事员一起帮白主任搬办公室。
不过，尹浩宇没想到，自己文件刚送完居然接到了周柯宇的语音电话。尹浩宇对于这个陌生且突然的来电，有一些出乎意料，但是还是很快地接通了。
“学长，我完了……”隔着屏幕，尹浩宇都听出了周柯宇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哀怨。
“别着急，你慢慢说。”
“刚才，帮白老师搬办公室里的东西，我一个没拿稳，打碎了一个摆件……”周柯宇说的委屈巴巴，确实也不能全怪他，他早上伤到的是右手的食指和中指，刚才他一时手疼没发上力，结果……
“Daniel，没事，你先别着急，白老师在那儿吗？”尹浩宇不知道周柯宇打碎了什么，细想起来白主任办公室的东西是真的不少，但是电话里估计也说不清，于是尹浩宇问了关键问题，这个事得看正主怎么看啊。
“白老师出去开会了，所以才让我们来搬东西的……”周柯宇觉得这事其实可大可小，只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第一时间是想要去想尹浩宇求助。
“你先等我回去看看，白老师……应该不会怪你的，你自己没受伤吧？”尹浩宇用耳朵和肩头夹着手机，手下快速地整理了需要带回去的文件。
“我没事儿，不过早上的时候手指被烫了一下……”
“你先别搬了，等我回去再说。”尹浩宇听到周柯宇没受伤刚刚放下心，结果听说烫伤之后，又想起了上午周柯宇一直甩手的事，心里一阵没来由的烦躁，于是挂了电话急匆匆地出了一区的办公楼往回赶。
回到二区，尹浩宇把文件送到四处，就去了白主任的办公室。周柯宇坐在一地的箱子中间，跟他面前的一个半人高的抽象雕塑面面相觑……
“这是……”尹浩宇觉得自己之前在办公室没见过这个雕像。
“学长！”周柯宇看到尹浩宇进来，眼睛都亮起来了，刚才一直悬着的心也突然落回了原地。“这个，听说是白老师的一个学生送的升职礼物，今天早上快递刚寄过来的……”
完了，还是个有意义的摆件，尹浩宇摸了摸脑门，盯着雕塑看了半天：“我看，这不是挺正常的吗？”从尹浩宇的角度看过去，这个雕像挺完整的。
“是底下，你过来看。”周柯宇上前拉着尹浩宇的胳膊，把他带到自己刚才站着的位置，给他指了一下雕像底部，有一道不深不浅的裂痕，因为不是正面，不太影响观赏，但是要想掩饰也是不可能的。
“我还以为是完全碎了，如果是现在这样的话，应该问题不大，你待会跟白老师道个歉，说明一下情况。”尹浩宇并没有察觉到他被周柯宇拉着胳膊，还在替周柯宇考虑可能面对的结果。
“真的吗？”周柯宇有点不确定，他不是不相信尹浩宇，而是他才来了这么两天，人情分没积累多少，这一下是不是直接扣成负分了？
“白老师好歹也是个副局级领导了，不会这么小心眼儿的。”尹浩宇拍了拍周柯宇的手，这才意识到他还抓着自己，“那个……”尹浩宇目光示意了一下。
周柯宇顺着尹浩宇的目光，突然松开了手，“不好意思，学长，我……”
“没事儿，先回办公室吧，回来路上我在药店买了烫伤膏，赶紧回去抹上。”尹浩宇说完先走了出去，周柯宇反而愣了一下，尹浩宇居然因为自己提了那一句而去买了药，还是在这么着急刚回来的情况下。于是，走出办公室的周柯宇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难过和惊吓，反而带着一种喜色。
尹浩宇把药膏和面前放在周柯宇的桌子上，拎着水壶出去打水了。说起来，这两周以来周柯宇真的做到了一个实习生该做的所有事情，连他们俩办公室的热水周柯宇每天早上都会接好放在哪儿。
尹浩宇也不是没想过他自己去接水，但是周柯宇仗着自己住得近，每天都来得比自己早，让他没有机会。这下，周柯宇成了伤员，尹浩宇既要管他的伤，也可以替他分担一点了。
“学长，我真的没那么娇弱，还没到东西都拿不了的程度。”抹着药，周柯宇看到尹浩宇再给他倒水，让他不好意思起来。
“别逞强了，要是没事儿，那个雕像怎么碎的？”尹浩宇嗔怪地看了周柯宇一眼，果然，后者被问得哑口无言。
周柯宇虽然问噎住，但是转而一想又笑了起来：“学长，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。”
“我……”尹浩宇刚想反驳，又觉得自己刚才这一番行为，确实也对得起周柯宇这句评价。只是，想到过去的几个月，想到那些糟心的事，尹浩宇似有似无地说了一句：“还是没有心会好一点吧……”在这里工作，想太多了不行，不想也不行，热心不行，冷漠还不行，如果没有心是不是会简单很多，快乐很多？
周柯宇不知道自己这句话让尹浩宇想起了什么，但是如果尹浩宇要是说他自己没有心，周柯宇是完全不能认同的。从上大学到今天，周柯宇见过的人、遇过的事也不少了，尹浩宇是他认识的人里少有的热心且正直的人，但是他也知道，这样的人很容易受伤。
“学长，你的心底有最美的色彩，不过只有懂的人才能看到。”周柯宇带着笑容，眼神真挚。
尹浩宇突然被这句话戳中了，眼中眸光微动，张了张口，却感觉嗓子发紧，鼻头酸涩，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开口。身边来来往往这么多人，周柯宇虽然不是第一个这么说自己的人，但是他是其中跟自己相识时间最短的，这也让尹浩宇一时之间很难相信，这是什么特定的缘分吗？
事情最后跟尹浩宇预料得差不多，白主任听周柯宇说了原委之后，没有不高兴，也没有批评他，只是让他之后仔细一点就行了。周柯宇觉得这件事很神奇，更神奇的是尹浩宇居然全部都猜中了。听到周柯宇的感叹，尹浩宇只是扯了扯嘴角，说：“至少表面上，她不高兴也得说自己没什么事吧……”
“学长，刚才白老师问我，来这工作的几个月，有没有什么想实现的事情？”下班之前，周柯宇闲聊了几句。
“你怎么说？”
“我说没有，本来嘛，这次实习就不是我的本意……”
听到周柯宇的答案，尹浩宇倒是丝毫没觉得奇怪，反而开起了周柯宇的玩笑：“挺好，无欲则刚！”
“学长，你别取笑我，我都把老师雕塑打了，还敢提要求？”周柯宇满脸苦涩，趴在桌子上看着尹浩宇问：“白老师也问过你吗？之前的时候……”
“问过。”尹浩宇点头。
“那你是怎么回答的？”周柯宇眼睛睁大了，表示很好奇。
尹浩宇合上了电脑，看着周柯宇，突然笑了起来：“答案……我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？”留下了周柯宇独自回味刚才的对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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